给神像洗衣服,把神兽关进笼子,这种事只有艺术家才能干得出来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象外
宠物店,局部
作品图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不知道大家感觉怎么样,反正我现在好像犯上了一种毛病——要是三天两头不见什么热点话题在朋友圈刷屏了,就会心慌慌的找不到北,仿佛顿时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我不知道是谁害我得了这病,但既然没法追究谁的责任,因此也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而我的办法通常只有两种:一是每天晚上七点钟准时打开电视收看新闻联播;第二,就是只能看看那些没用的艺术(家/品)了。
“没用”这一特性,让我感到心理平衡,同时心存感激。
所以在今天这个雾霾大到百无聊赖生无可恋的日子,我就想邀请大家跟我一起,看看“没用”的张有魁、的作品。
比如雕一条八大画里的鱼当晚餐:
晚餐时间之八大山人画鱼 木 60x25x13cm 2015
比如雕一枚像被肥皂水洗过的硬邦邦的口罩:
北京你好 150x200x55cm 2014年
比如雕两根柱子,一根叫“猴听”,一根叫“驴听”:
众聲:猴听、驴听 269x35x16cm 木 2015年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有什么用?当然也没什么用。
然而这就是我喜欢张有魁的原因——这个第一眼看着有些憨、实则内心狡黠的家伙,好像从来就没有安分过。
看到寺庙宫观里的神佛仙将,他手一抖就把人家的衣服给“脱”下来了,拿到洗衣店去干洗一番:
送去洗衣店 综合材料 65x40x77cm 2015年
此类勾当玩够了,有时候玩心一动,他也会做出让人觉得浪漫无比的事情来,比如收藏一盒火,一盒海,或一盒星辰:
收藏系列 综合材料 2015年
稍微可惜的是,这么浪漫的玩意儿,也没有女朋友可以送。
想到这里,1987年出生的山西人张有魁一定觉得有点委屈。
张有魁。(为什么听起来我要给张有魁征婚的感觉?)
小时候,张有魁在介休。
山西香火气重,善男信女也广。不过大部分人不介意在信佛之余还多拜几个神。早年是菩萨关公一起拜,后来天主教也流行起来了,他好奇打听个中原委,别人告诉他:因为用不着烧香磕头买贡品,省钱。
信众多,自然就少不了神棍神婆。有一年,某个亲戚的孙子折了胳膊——按照张有魁的说法,“走哪儿摔哪儿,一摔就骨折”。没办法,最后只能去问神婆,神婆一算:“你们家供的爷爷(不管是如来佛还是菩萨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那儿都叫爷爷)胳膊上有一道裂缝,回去换了就好了。”
也是邪乎,亲戚回家一看,还真有裂缝。再把“爷爷”一换,孙子果真不骨折了。
张有魁不太信这些,只是喜欢这种传闻轶事——听着热闹。
收藏系列,一盒火,局部
不过,他倒是留意到,农村老家的寺庙越修越多了——历朝历代湮灭了的,“文革”时或在林林总总的运动中毁坏了的,如今都被各大煤老板牵头重修起来。寺庙宫观里各路神佛各安其位,“都有故事,就像神仙里的网红,哪儿都有”。
政府、资本家、普罗大众合力修庙,听起来是一个混杂了政绩动机、经济考量、祈福和赎罪心理等诸般动机一齐驱动的当代故事。
这让张有魁得以对比今昔——
从前老规矩多,比如村子里有红白喜事,“今天干嘛,明天干嘛,谁负责干嘛”,不用特别交代,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从前跟着大人去听法师说法,“法师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但是现在?“说不到三句就觉得不对”。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信,这种信不是像小时候那样,一回家就要先给佛祖磕头,而是“做一个善良的人,不做佛(佛祖或佛教)不让做的事情”。
说完上面这些,估计你已经比较明白为什么张有魁要做下面这两组作品了:
洗衣店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16年
一个穿越了的洗衣店。
抛开那些拗口的艺术评论行话(主要还是因为我没这水平……)不说,我的第一感觉是:啊,衣服好艳俗!
而他家里人的反应比我的也好不了多少——“将军的战袍不是铠甲吗?能用洗衣机洗?不会洗坏啊?”
洗衣店,局部
会不会洗坏不知道,但张有魁这组作品的确刺激我去想:
如果庙里的神像真有“灵”,那他们被剥掉衣服后,这“灵”还在不在?
洗净了尘埃的衣服,还能不能穿回神的身上?
将神灵之物放到“洗衣店”这样一个混合了现代商业模式和资本主义市场贫下中农阶层气息的语境下,我们是否能得到统一的结论,是否能产生恭敬的对镜之心?
当面对张有魁的另一组《宠物店》时,我们也将面临同样的观看的困境:
宠物店系列 建筑琉璃 尺寸可变 2017
介休后土庙的九头狮和麒麟
平遥双林寺伏虎罗汉座下的伏虎
文殊菩萨座下的青狮
普贤菩萨座下的白象
渡海观音身旁的鳌鱼
晋城玉皇庙中央钧天的氐土貉
西北幽天的壁水貐
北方玄天的危月燕
云南筇竹寺戏蟾罗汉手中的蟾蜍
……
宠物店系列,局部
它们或威猛,或乖巧,或睿智,或神秘,但猛然被抽离原在之境,被匠人重塑泥胚,入炉烧制,重施彩釉,最后被关进亚克力材料的笼子里,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虽然,艺术家自己也清楚:“人的欲望再大,又怎么能关得住神兽?”
张有魁名之为“宠物店”,既是对现代商业社会里资本亵渎神性的批判,同时也难免有一种矛盾的自私心理:
“我每每考察各种传统彩塑,看到这些神兽,会不由幻想——如果它们是自己的坐骑那该多有意思;但又止步于它们神性的一面。”
宠物店系列,局部
夹杂一点公共批判,夹杂一点自我的幻想和私心,材料和技法之选择既传统又“当代”,造型传统命名却戏谑——诸如此类,可能就是张有魁作品一体两面的矛盾性所在。
就我个人观感而言,其作品的批判意图消解或阻碍了我的小资产阶级抒情冲动——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同时削弱了作品本可能有的情感力度——作为一个年轻的八零后,张有魁最终还是放弃了在这组牵涉历史、信仰以及现代性等庞大命题的作品里,提供自己明确的结论。
宠物店系列,局部
而观众也只能在“神兽”和“宠物”这两种意象中各执一端,自行揣测。
这也是为什么,我个人更喜欢他的“收藏”系列的原因。
收藏系列 木 土 尺寸可变 2015年
它的切入点更小,却自带一种“历史的温情”。
艺术家从山西的古董市场淘来各种老旧盒子,然后挖泥塑形,就像补天的女娲那样,创作出一系列如诗的雕塑词汇。
对了,别忘了,这些泥土,就是从山西双林寺门口的地沟里取出(当时居然也没有谁拦着他),辅助制作的匠人,亦必须是本地的泥作匠人,这样才有土生土长的传统气息和晋地乡愁。
收藏系列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16年
“收藏”系列,成为他长期关注而又不定时实施的艺术项目。他说:
“……总觉得艺术可以办成现实中实现不了的事情。”
而收藏这一组作品,就是“通过截取与挪用,并置与重构,实现了精神收藏的诉求”。
收藏系列之一盒路、一盒龙须、一盒海浪
它不是将人拒之门外的冷冰冰风格,而是古老和现代、粗粝与精致并存的充满质感的一组作品。它似乎不那么“当代”,但它那蜻蜓点水般掠过的“观念”,却因此具有更天然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收藏系列之一盒秋
我问张有魁,他是不是一个挺喜欢幻想的人,他说“不”,他说自己是一个挺接地气的人。
听他说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喜感——但我很难用文字描述那种感觉,因为他的话语过于急促细碎,而他的人又一本正经,就在那种碎碎念和正经中,幽默就产生了。
他倒是跟我说了儿时的两件小事,跟雕塑相关,也跟“神”有点联系:
“小时候在姥姥家和泥做了一个泥菩萨、一个香炉,完成后害怕被旁人损坏,便将菩萨请到姥姥家偏房房顶上一处类似佛龛的空间内——我小心翼翼地将菩萨放到了最里面,将香炉放在前方,并且插了三根黄灿灿的麦秆,以示烧香。然后就双手合十便离开了。
“第二天醒来,我再偷偷摸摸上房顶看自己的泥塑(大人是不允许孩子上房的),却发现香炉还在,菩萨找不到了,连那块泥都不见踪影。怀着忐忑的心,又害怕被姥姥发现,便匆匆离开了。
“菩萨去哪了?至今是个谜。”
第二件事发生在别人家:
“有一次我在邻居奶奶家卧室里玩玻璃弹球,不小心把球弹到了放有遗像的桌子下,于是便试图取回。在这安静的屋里,近乎悄悄话似的,耳旁突然有老人喊我名字的声音……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有锤 木锤 尺寸可变 2017年
在老家,大家对他多少有些想法:三十多岁了,不找女朋友也不结婚,还不找工作,“天天做这个玩意儿干嘛?”
人们总是觉得唯有挣钱了才算成功。“好几次,有人看到我在打包作品,装箱子去参加展览,就会有人过来问:你做这个最终是要干嘛?”
这个问题很俗,但的确很一针见血。不管以艺术家的身份和立场,张有魁都觉得有点难以回答,又或者,“也许我也不知道”。
有锤,局部
“为什么叫有锤?因为我叫张有魁啊。”
但他显然还热爱艺术。我问他是否有任何一个瞬间因为艺术而“高潮”过,他回答:
“当然——我清楚记得在天津美院读书的时候,我在租房里做了件小稿,然后忽然就脱了鞋跳到沙发上,自己给自己拍手叫绝,哈哈哈哈。”
外科医生的日常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17年
对于未来的创作,他说“没有打算就是最好的打算”。不过他的确想过下一个作品的样子——
“我父亲出生的老家,是距离介休20分钟车程的一个农村,叫邬城店。如果深挖当地的历史,其实是先有邬城店,然后再有介休。
“我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有意思——邬,是乌托邦的乌旁边加一个耳朵,乌托邦有多好多好,我们都是用耳朵听来的;城是城市,店是店铺——
“你看我做了《洗衣店》,又做了《宠物店》,下一个个展,名字我就想叫《邬城店》——你觉得怎么样?”
外科医生的日常 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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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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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我们发的展览推荐
怕有一些读者没看到
在这里再发一次
这两条展览推荐,我们基本上
过眼了 1000 条展览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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